月河
“我曾经到过月亮上，”他说，“很久很久以前，在月亮上还能看见李太白的时候。”
我并不相信他的话，醉汉总是能编造出许多不尽相同的故事，它们闪闪发光，却终究只是虚渺的泡沫罢了。有一句话说得很好：“只有诗人和圣贤才相信，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灌会有百合花长出来对他们的劳动给予回报。”
而他是诗人。
“月亮上的李太白？”
“是啊，李白，他以饮酒过度，于长江上捉月溺亡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。可是没有人知道——他真的捞到了月亮。”
他瞥了我一眼，似乎对我不解的神色感到很满意。
“月亮上有一条月河，与长江相通，因此不难发现长江正是从月亮上流下来的——噢，或许你会说长江发源于唐古拉山脉，但是，你怎么知道地球上的水最初来自哪里呢？所以相信我，月亮是地球的水源，早在几十亿年前就是了。
“李白顺着月河来到了月亮上，他从来没有溺死，他在月亮上定居下来，他放歌纵酒，鼓瑟弄笙，飘飘仙气散尽了六十一年的人世烟火气；他周游寰宇，以云为衣，以风为马，在飘渺太空之中恣意游荡……”
今日是十五，月色特别皎洁，月亮的倒影在河面上晃动着，粼粼波光像坠入水中的星辰。
“对了，我必须得补充一点，李白生活在月亮里面。但他有时候会出来告诉我里面的样子：月球内部堪比真实的《山海经》，那里生存着各种消失在地球上的物种，而在月亮上，他们都能和平相处……
“比如始祖鸟、三叶虫、猛犸象……那些灭绝的生物遵循原来的自然规律在月球里继续生存，日暮时分，还有古老的斑马群从月谷里轰隆隆地跑出来，像一排花色的海浪翻滚而来。李白不再只属于盛唐了，月亮也不再仅是历代文人的温柔乡。那轮玉盘里装着整个世界和整个历史。月球里藏着人人都想探求的奥秘，可是除了月河，没有任何其他进入月球内部的途径，即便人类登上了月球也不行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我曾经抬头就能看见月亮上的李白，隐于天地间的月河和那些百兽生灵，可是现在都没有了。我再也看不到它们了。月亮上的太白曾经是支持我在喧嚣城市里生活下去的力量，现在我活下来了，支撑着残破不堪的灵魂和皮囊，他却不见了。”
“不见了？”我问。
“我不知道，或许只是我看不见了。”
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特别低哑，但他很快就用笑掩饰了情绪。
可是为什么呢？现在月亮上什么都没有了吗？
他转过头看着夜空，微云浮在泛黄的月亮之上，在他眼里投下阴影。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仰望，仿佛看见月河在月晕中倾泻而下，明亮蜿蜒流淌在漆黑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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